灵府垂头默了一顺,抬眼看着母亲道:“所以女儿认为,不能把一生安危荣辱系于他人,最终还是自己为自己托底。目前我们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,女儿做的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。”
瞿氏端详女儿尚显稚嫩的脸颊,细细品味女儿话中的道理,不禁感慨又宽慰。
离开自己身边这么久,女儿的成长超乎她的意想,并不是她以为的稚弱懵懂,也许她们母女真得需要好好彼此认识、了解一番了。
崔元庭在内衙中用了午饭,略歇了歇,就让内衙中人传了三点三梆,示意县令下午要出内衙办公。
听得这声音,原本在前衙班房中歇着的差役们不得不各就各位。
差役孙宝是新来的,他一张圆圆脸显得年龄很小,一边跟随大伙整理衣服一边问旁边差役:“二哥二哥,不是说衙门里最是清闲嘛,咋下午还要咱们服侍?”
差役赵二哼了一声:“新官上任三把火没听过?这是新县令要显示他勤快能干呗!倒是折腾我们忙前忙后。”
蒋县丞代主事的这段期间,差役们平素都懒惯了,而需要“劳动”他们的任务往往都有油水可捞,似这种陪县令站班的纯体力工作他们当然提不起精神。
差役们纷纷走出班房,赵二和孙宝走在最后。
“二哥二哥,你不是说咱这没有县令,蒋大爷说了算吗?怎么现在咱们都得听县令招呼上番?蒋大爷也不露面……”
赵二停下脚步,在孙宝耳边小声道:“在咱们这儿,蒋爷可比县令大,知道前两任县令都是怎么完了么?”
孙宝:“难道是蒋县令……”
赵二瞥向二堂方向,在孙宝胸前拍了两下:“走,当差去。”
崔元庭方出内衙,一个差役上前低声禀告了什么,崔元庭起身去往穿堂。
徐灵府早已等在那里:“县尊。”
崔元庭点点头:“回来了。”
“嗯,灵府已经见过家母,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县尊吩咐。”
不卑不亢,从容淡定。这就是崔元庭对她另眼相待的地方,明明临走前他什么都没说,她却能知道他的想法。
崔元庭点点头:“确实有事需要你去做。”
徐灵府抬头,一双眼睛明澈晶亮……
眼下最紧要的事情莫过于米价的问题,崔元庭到了二堂,立刻差人去叫市令和仓督过来回话,等待的时间里他翻看了最近几个月的相关案卷。
市令赶到县衙时,头上脸上已微微冒汗。他来时已经听得差役告知今日之事,心中对新县令要问的事情大致有了预判。
到了二堂,快眼一扫,见公案后的新县令刚过弱冠之年的样子,心中惊讶,忙躬身施礼:“市令许进昌恭迎县尊!”
崔元庭抬眼望向下面立着的市令道:“许市令,本官方到楚邑县就听说此地粮价奇高,供应紧缺,可有此事?”
许进昌:“禀县尊,眼下粮价确实较往年贵些,盖因叛乱多时,百姓流离,许多田地荒芜无人耕种,这些年粮食收成一年不如一年,且平叛动用了大批粮草,这才导致粮价居高不下,且十分稀缺。”
崔元庭把案卷往旁边一放:“你说的这些本官岂有不知?但同样是缺粮的情况,本官自京畿沿路所见其它州县斗米大约在八百到一千文之间,楚邑县耕地相对较多,又无受灾,为何却比其他地方更贵?”
许进昌汗冒得更多了些:“这个……属下就不知道了……”
“不知?你身为一县市令,掌管坊市,平准物价,管理交易是你的职责,你现在却说不知?”崔元庭的目光变得冷锐。
许进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,还想争辩:“小的也曾问过那些米行老板,他们都说如今粮食减产,且运输不畅,往年卖米的行商好多都改贩了其它……”
崔元庭重重捶案:“一派胡言,如今各地粮食金贵,卖米的行商有利可图,岂有不趁机谋利的道理?楚邑县比周边粮价都高,商人重利,论理米商应云集此处才是,可楚邑现在的情况却非如此,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?”
许进昌原本见县令年纪轻轻,且像个书生模样,只待糊弄一番便是,谁知对方却对市场行情门儿清,抓住他话中的矛盾不放,这下可真得不知如何辩解了。他举着袖子擦汗,一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道理。
崔元庭:“既然你不知道,那就等会听听米行那些人怎么说吧。”说罢不再理他,低头继续看案上文书。
许市令还干干地站在当地,心里着急又没办法挪窝,过了一会儿听得崔元庭让差役去叫仓督叫来,他的眉头更是挤在一起,站立不安。
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堂外脚步纷杂,本县米行的几位老板到了。
崔元庭面无表情地问了几位老板与市令相同的问题,几个老板也给出差不多的回答崔元庭并不深究,也不放他们回去,而是许进昌一起干在原地。几个米行老板原与许市令关系甚密,此刻说话不便却又想知道更多内情,于是趁崔元庭低头看文书之际与之眉来眼去,奈何许市令所知亦有限,也能暗暗摇头。
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,胖胖的仓督也到了,他呼哧带喘地拜见了新县令。崔元庭脸上依然看不出表情,只问他:“县里的常平仓现有多少粮食?”仓督听问,只得道:“启禀县尊,如今仓内约有粮食五百余石。”
崔元庭定定地望着仓督,仓督被他瞧得心虚,只得解释:“五百石虽比原来少,但叛乱多年,田垄荒芜,流民四处奔逃,能收上这些数小的们也是尽力了……”
崔元庭把文书放到一旁,目视堂下众人:“楚邑县如今斗米买到了一千二百文,而你们这些米商一不同意降价,二又说没库存,既如此本官只能将常平仓和义仓中的粮食按原来收购价格卖出,帮百姓度过难关。”
仓督和市令本能叫出来:“不可啊!”
崔元庭:“为何不可?如今正值青黄不接,米价却居高不下,多少百姓面临难关,如果不开仓出粜激起了民变,是你担责还是我担责?”
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市令和仓督急得搓手,而比他们更震惊的是几个米商,彼此间互相使眼色,恨不能马上离开此处。
崔元庭不看他们,淡淡道:“就这样,着人下去安排出粜的事,先把告示贴到照壁外,以安百姓之心。”
几个米商大惊:这告示一贴出去,只怕他们这几个月不仅白忙活一场,还有可能赔上一笔!于是都面露急色。
就在此时,院外疾步走进一人,高声道:“且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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